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市科协谌付刚:一座孤岛的千年守望

时间:2025-04-29  来源:  字体大小:放大 正常 缩小  

  黄埠墩

  在无锡城北惠山浜口的古运河中央,一座青灰色的孤岛悄然浮沉。黄埠墩,面积只有220平方米,这个形似青螺的弹丸之地,在运河的波光里浸泡了千年。当暮色自惠山倾泻而下,晚风掠过水面时,那些被时光冲刷得模糊的刻痕,总会泛起粼粼微光。七百年前,文天祥在这里的三度驻足,将忠贞气节写进了江南的水墨长卷。

     春风得意马蹄急      

  宝佑四年的春水格外清冽。二十岁的文天祥立在船头,青衫被晨露染成黛色。他望着前方渐次展开的江南画卷:运河两岸的垂柳正抽着鹅黄的新芽,细长的枝条轻拂水面,搅碎了一河朝霞。黄埠墩犹如浮在金色绸缎上的翡翠,岛上的古柏虬枝盘曲,树影里隐约露出飞檐一角。

   “好个世外桃源!”年轻的举子抚掌而叹。船夫将竹篙往青石码头轻轻一点,乌篷船便稳稳泊在岛边。文璧捧着书卷在后舱打盹,却被兄长急促的脚步声惊醒。他们踩着湿润的青苔拾级而上,惊起数只白鹭,雪白的羽翼掠过古寺黄墙,在《金刚经》的诵唱声里盘旋不去。

  古柏下的石桌上,老僧煮的碧螺春正氤氲着热气。文天祥凝视杯中舒展的茶叶,忽然想起临行前父亲的话:“此去临安,当以天下为己任。”茶香沁入肺腑时,他提笔在寺墙题下“鸢飞戾天”四字,墨迹未干便随南风飘散,化作天际的流云。

  铁马秋风大散关

  十九年后的秋雨来得格外凄惶。运河上漂浮着焦黑的战船残骸,黄埠墩的古柏被硝烟熏得半枯。时任平江知府的文天祥再次登岛,甲胄上的血迹已凝成深褐。他望着对岸的无锡城,那里刚刚经历元军屠城,残破的城楼上还飘着几缕未熄的狼烟。

  古寺的钟声早已断绝,唯有檐角铁马在秋风里叮当作响。文天祥解下佩剑倚在廊柱,剑穗上的明珠蒙着血污。三日前,他目送尹玉、麻士龙率领三千义军驰援常州,此刻却接到全军覆没的噩耗。雨水顺着盔甲缝隙渗入中衣,冷意直透骨髓。他忽然想起那年春日题写的诗句,寺墙上的墨痕早被风雨侵蚀殆尽,就像这个王朝的盛世繁华。

  老船夫冒雨送来军报时,看见文天祥正对着运河出神。水面上漂来半截焦黑的旌旗,隐约可见“宋”字残迹。这位父母官忽然转身问道:“老人家,可还记得宝佑四年的碧螺春?”未等回答,他已大步走向战船,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,恍若垂天之云。

  孤舟寒夜一灯明

  德佑二年的冬夜,连月光都带着铁锈的腥气。黄埠墩四周泊着元军战船,桅杆上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晃,将水面染成血色。戴着镣铐的文天祥被押出船舱时,望见岛上那株半枯的古柏竟抽出新芽,在霜夜里倔强地绿着。

  元军将领特意将囚船泊在此处,四周环水的孤岛确是最佳牢笼。文天祥却对着故地笑了,笑声惊起夜栖的寒鸦。十九年前在此挥毫泼墨的书生,十九年后在此慷慨赴死的囚徒,命运的纹路竟在此完美闭合。他忽然高声吟诵:“人生自古谁无死?留取丹心照汗青!”声震林木,惊得守军慌忙加固铁链。

  更深露重时,老船夫划着小舟悄然靠近。他颤巍巍捧出一包碧螺春,说是用当年文状元赏的银钱所购。文天祥接过茶叶撒入运河,看着青翠的叶片在血水中沉浮,忽然想起父亲墓前的松柏,也是这样在风雪中挺立。

  七百个春秋流转,黄埠墩依旧枕着运河的波涛。当游船载着慕名而来的旅人靠岸时,导游总爱指着古柏说:“看,这就是当年系过文丞相囚船的地方。”人们仰头望去,只见虬枝如铁,新叶似剑,在春风里沙沙作响,仿佛在讲述那个关于气节的故事。而运河永远向前流淌,将忠魂的倒影送往大海,在那里,每一个浪头都闪烁着星辰的光芒。